日記語境的奇偽變相

文圖 / 吳承翰

「變相」一詞原為佛教用語，是將佛教的故事或經典所述轉化成為視覺造型，例如〈維摩詰變相〉、〈地獄變相〉等，而我作畫方式也與此相近，是將日常事件記錄下來，用帶有個人特質的視覺方式產出，並以自然界之事物作為比擬，改變其原來形象，在作品中刻意擺置，讓畫面產生敘事性，增添奇趣。在我創作過程中有幾項元素分別來自不同脈絡，但都與我的成長背景及生活體察相關，此文透過幾個關鍵詞彙分享筆者近幾年的創作思維。

褐色濾鏡

“聽說他們挖走了家鄉的紅磚，砌上了水泥牆；家鄉的人們得到他們想要的，卻又失去他們擁有的”
－ 《鹿港小鎮》 詞 : 羅大佑

我出生於彰化鹿港，大學時來到台北這座城市求學，生活在台北才感受到城市與家鄉的差異不僅是物理上的距離，望去的顏色、嗅到的空氣、嚐到的味道都有所不同。記憶中家鄉的風景總像是覆蓋了一層古色古香的濾鏡，那些有著歷史鑿痕的物件令人著迷，這些痕跡皆蘊含了鹿港的人文景致，哪怕只是廟堂裡一磚一瓦，或牆面壁畫斑駁陋痕都能使我駐足許久。《鹿港小鎮》這首歌詞意境是直到我離開家鄉到台北生活後才開始慢慢體會，尤其是對段首所引用的歌詞特別感觸，若是有一天故鄉的街廓風景不在，會不會也意味著幼時珍貴的生活點滴亦將一同漸漸消逝，於是在開始接觸創作時，便希望能將鹿港這種古色古香的濾鏡呈現到作品之中，象徵著對家鄉景致的呼應。我會在畫布表面打上不規則基底而後打磨，並用顏料於畫布上渲染幾層褐色，使作品略為斑駁泛黃模擬古意，大學階段在潘信華老師的指導下，接觸到廣袤的當代水墨領域，認識書畫藝術更多元的面貌，從而探索自身創作與水墨之關係為何，而後便開展出以褐色作為基調的擬古畫風。研究所論文指導為趙宇脩老師，在書寫與討論論文過程中梳理自身對於心相風景的具現意義，以及擬古畫系列資料研究。很感謝在台北藝術大學就學時期能認識上述兩位教授，他們都給予我很多鼓勵與指導，使我能創作至今。

花鳥、山水、昆蟲、走獸

父親喜好山林景緻，在我年幼時於苗栗獅潭山區安置一間農舍，兒時的假日記憶都在山林間度過，和煦陽光、溫暖徐風、蟲鳴鳥語，觀察自然景物與生態並將之描繪記錄成為我在此地的樂趣，花鳥、山水、昆蟲、走獸的各種樣態成為創作養分，我喜歡用它們來隱喻周遭正發生的事物或作為自己內心狀態投射，透過作品敘事來抒發心境是我很常使用的創作方式，以2017年這件作品〈藏〉為例，創作時間點是我甫完成碩士學業並從教育役退伍時所作，當時遇到親人重病，待業求職等徬徨思緒影響，對自身能力質疑的力道越來越強，作品命名為〈藏〉，藏分別有兩種讀音也代表其中隱含的兩層寓意，其一是我將自己比喻為畫中青蛙，想將自己藏起來，躲進安全的容器中，卻又為瓶頸所困，其二是在對自身懷疑的過程中，我仍試圖探究過去所積累的能力是否能為己所用，希望突破困境挖掘到瓶內的寶藏。

興與衰

金色歷久不衰的特質使它在人文藝術中廣泛被使用，生活周遭總不乏金色元素，在台灣的廟宇彩繪中也常使用到金色，有趣的是因年份久遠而剝落泛黃的壁畫中金色卻像是使用了防腐劑，依然能保持光澤，富麗堂皇的金色與斑駁泛黃的壁彩雖看似性質相異，卻總能同時存在，這樣既衝突又融洽的視覺效果讓我很感興趣，如同一個物件裡同時蘊藏歷史的興衰，道盡華美與滄桑。我在擬古畫系列的基礎上加入金色元素，意圖使斑駁古意與金色光彩並存，而後又參照了金箔畫形式，以手繪的方式一格一格的「畫」出金箔，模擬貼箔效果。常有人問我作品中是否有使用到金箔，而每當我說明這是「畫」出來的金箔時，看見對方所出現的驚訝反應都讓我覺得很有意思，也無形中使我的作品與觀者間產生互動。

真空狀態

在紙本上用墨層層堆染的過程是很令人愉悅的，雖然我經常用壓克力彩模擬水墨效果，但使用傳統水墨畫材於紙本上作畫仍然是我喜愛的創作方式，對筆者而言用此媒材進行創作的過程是從研磨墨條階段就開始了，透過將墨條浸潤在墨池裡反覆畫圈的動作，能讓思緒不斷延伸，彷彿進入一種將現實抽離的真空狀態，似乎更能理清渾沌晦暗思緒，也總在此時萌生出有趣的題材，磨墨這個過程是我切換工作與創作的儀式。 此篇所提及辭彙是對目前創作狀態的梳理，希望藉此與讀者交流，我始終認為完成一幅畫除了能滿足自身創作慾望之外，也希望透過作品敘事，與觀者展開對話，在交互中獲得更多養分，每當作品在各個不同的場域展出時都很期待遇到來自不同地方的觀眾，會在展場裡開展出如何有趣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