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焦點 • 2022.10.12

一件木雕作品 就是一齣獨幕劇 關於Willy Verginer

Willy VERGINER

文 / 鄭乃銘
圖片提供 / 也趣藝廊

威利・維傑納(暫譯)Willy Verginer的每一件雕刻藝術,真確說來都是一場獨幕劇。他不需要交代時空背景,將刻刀下的人物輕輕地一安放,劇情;就跟著滔滔浪浪地翻湧進來。 很少雕刻藝術能被賦予一種類似像劇場的說詞。可是,對於這位1957年出生在義大利布雷薩諾的藝術家來說,再沒有比以獨幕劇來形容他的藝術更適切的了。

上左 / Willy VERGINER Quattro zoccoli in paradiso (asino), Lindenwood, acrylic color, aluminum leaves,
125 x 90 x 35 cm, 2022

上中 / Willy VERGINER Fra poco arriverà, Lindenwood, acrylic color, aluminum leaves,
76 x 23 x 33 cm, 2022

上右 / Willy VERGINER Quattro zoccoli in paradiso (asino), Lindenwood, acrylic color, aluminum leaves,
125 x 90 x 35 cm, 2022

下 / Willy VERGINER Quattro zoccoli in paradiso (capriolo), Lindenwood, acrylic color, aluminum leaves,
120 x 80 x 34 cm, 2022

材質 所意味的敘述性

被Willy Verginer拿來作為雕刻的木材是菩提木。菩提樹(學名Ficus religiosa)的木質偏軟,相對也就比較容易加工處理。在維京時代,菩提木是被拿來作為盾牌的基本材質,它同時也是細緻雕刻的主要選材。多數人可能不是那麼清楚,菩提樹的木頭也是過去拿來雕刻木偶的最好選擇。它還有個特殊的用途,就是被拿來作為聲音的放送器。由於,菩提樹的聲學特性相當良好,因此也是製作樂器不可或缺的最佳選項材料,比如說,拿來做吉他或錄音機。甚至水族館的擴散器,也會以菩提樹的材質為優先,原因在於它的細紋容易讓氣泡通過。

在印度,菩提樹被稱之為「神聖之樹」,它既是觀賞性樹種,在工業用途上也能因為樹幹流出的乳狀汁液;可被提出來作為硬性橡膠。另外,菩提樹也具有藥用價值。但菩提樹材質被Willy Verginer選作創作材料,從東方禪學來看,也許是冥冥中的定數。Willy Verginer的創作觸及環保生態議題,而菩提樹本身還有「淨化空氣」的作用。由於菩提樹對二氧化硫、氯氣抗性中等,對氫氟酸抗性強,相當適宜作為汙染區的綠化樹種。多數雕刻藝術家對於材質的選擇;往往取決於材料的易塑性為關鍵。但如果從藝術家對創作的議題指涉與材料本身背後的性格、附加價值來綜合,菩提木之於Willy Verginer的藝術,兩者間不能說是沒有精神上對話之處。

Willy VERGINER Paradiso, Lindenwood, acrylic color, aluminum leaves
212 x 58 x 42 cm, 2022

奇想 深化視覺心理的刻度

當我在看Willy Verginer雕刻藝術的時候,發現他將菩提木材質的本身發揮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層界。如果注意看,可以發現他在處理人物的臉部與身體的部分,能夠讓作品本身好像是以兩種不同材料混合運用,進而拖曳出兩個不同的「視覺觸感」。比如說,人物臉部被處理得就像是大理石材質,那股晶亮剔透也意外謀合了他所塑造的人物是帶著極度冷森的漠然神色。動物的雕鑿,往往因為角色的關係,而有了更靈活的細節轉折。

Willy Verginer的作品以寫實造型入手,這樣的表現較容易建立觀者熟悉度,但如此的表現萬一只是顯露保守四平八穩的世界大同情態,那麼就不太容易讓想像竄飛。因此,即便是人或動物;在寫實的表現基礎底下,往往都被再賦予一些不盡合理的「加諸」,作品也因此被他導入一個他可望打造的超越寫實的奇想,這樣的藝術特質在疫情發生的這三年,似乎更容易觸動閱讀的延伸,進而會激化人對環境的某種不安全感的憂慮,使得作品已經再超越了作品。

我之所以會這樣說,乃是在於Willy Verginer非常出人意表將作品採取類裝置性手法,例如;放到傳統教堂裡面。在這個具特殊意義的場域,Willy Verginer好像是將這些看起來奇想式的動物放進了神龕,甚至連神龕的下方也可見著一隻雄偉的熊,值得玩味的是在於神龕兩側的鹿與驢,除了半身彷彿被浸透成為桃紅色澤之外,牠們的四肢竟都長著如同石頭雕刻的繁複花樣柱腳,似乎生命已經慢慢被抽乾;正在進入一種石化的狀態。而近處則有一位混身銀色的人物,頭頂著手機殼所建立起來的主教高頂聖帽,安靜的看著前方神龕的一舉一動。Willy Verginer通過寫實的造型模式,卻反過來呈現另外一種他個人也許可以視為重新塑造的神話世界。這個重新塑造的神話世界,因為人類本身對於汙染的肆意妄為讓動物有了不同的變身,甚至人類因過度耽溺在科技的大帽底下;雙眼已經被手機徹底遮蔽,整個世界已經逐漸在脫離了原初的生命生態,朝向一個變異中的世界前進。

我總覺得,Willy Verginer透過自己的藝術表現,走出不同於傳統教科文的概論,他在現實的環境中感受到太多的變化,但他卻選擇一種不直球對打的方式跟觀者溝通,他完全跳開直接赤裸描述重度傷害的現象,也就是說;他的作品全然沒有出現所謂傷口;卻處處都見傷痕,甚至因為刻意抽離的情緒表述,讓眼前的變異好像成為一種日常!這種反作用的表述方式,無疑強化他想要企達力道,也激發觀者對於環境的深刻思維。

尤其當他讓自己所造塑的奇想式人類與動物,進入具有救贖意涵的殿堂,這似乎也回應他選擇菩提木材質來作為表現的另類想法,默默地將東西方兩種文化作了和諧的拉近與交揉。

Willy VERGINER Homage to Hieronymus Bosch, Lindenwood, acrylic color,
153 x 91 x 56 cm, 2022

靜態的木雕藝術,被賦予視覺動線情緒轉折

Willy Verginer的藝術始終環繞著一個核心點,一種基於寫實又更超越寫實的異想,這個精神理念將他的藝術賦予寬闊的想像空間,甚至也含蘊弔詭的性格。

他本身是義大利人又長期受到傳統雕刻藝術的薰陶,處理/表現耽溺純美的雕刻,自然不是難事。但如何在既定傳統又能攀越傳統之下,賦予自己的雕刻藝術有更符合現世的社會性與當代性,Willy Verginer確實走出了一套自己特異的模組。

他的藝術創作有著環境保護嚴重控訴議題,海洋汙染、自然生態;甚至深度依賴科技所造成的變異。這樣的議題基礎上並不新奇,多數藝術家在處理這類題旨會選擇直接赤裸的控訴概念,可是換到Willy Verginer手上,就出現外相平和得嗅不出任何凶惡的質問或陳控。他刀下的人物完全不開眼;卻心理剔透清明,環境生態帶來的沉重汙染,好像是留在身上的刺青。Willy Verginer採用極為鮮豔的顏色來對映出環境外力的惡勢力,色彩的深且透與木質的原色或上色形成對比,顏色好像就已經滲透進人或動物的骨髓,早已不是洗就洗得掉、擦就擦得淡的,以這樣的處理方式來談不再新鮮的社會環境議題更見辛辣露骨。他拿菩提木質柔韌、易塑、細緻表面,去衝撞艷麗色彩所隱喻的社會性;而鮮豔的顏色則是暗喻現代人似乎越來越無視生態遭受破壞的惡質,反而更受這種外表炫麗所吸引且視為常規。這兩者在作品整體形身所產生的「流動性的滲透」,更點出破壞保育的狀態始終存在而非已被遏止!這樣的處理方式,等於是將靜態木雕藝術整個推翻;將生態惡化的現實直接丟到了作品身上,視覺動態的情緒轉折強化作品意識依舊在進行、敘述的本意,這也是我在一開始提到他的作品有著劇場性的關鍵。

傳統義大利雕塑散發出歲月耽靜的純美,Willy Verginer固然借用了這項傳統;卻植入義大利另一項傳統-戲劇,當舞台的詠嘆推移出現實種種社會議題,時空沒有出現轉損,只有讓強悍情緒張力因此更巨大。

Willy VERGINER Fiore del giardino, Lindenwood, acrylic color,
135 x 39 x 35 cm,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