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藝術
超越虛妄外相的心理視景

文｜鄭乃銘

這是臺北上半年私人畫廊相當優質的展覽。

儘管，川內理香子（Rikako Kawauchi 1990-）告訴我，她的創作精神靈動與法國人類學者克勞德‧李維史陀（Claude Lévi-Strauss 1908-2009）的著作《神話學》有絕對大關係。李維史陀曾分析南美、非洲的神話，他認為，在這些地區的神話無論是人類、動物或植物，基礎上都隱含著意義。這似乎也就是說，廣泛的這些「生命」本質是具備相似性與類歸性。但，我在看川內理香子作品，神話學並非是我腦海率先掉出來的概念！我想的卻是《金剛經》所言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尤其是跟川內理香子聊天後，我更相信『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確實就是敲進她創作核心議題內。

這位年輕、美麗，纖瘦到恐怕 8 級強風就能把她吹過整個地球的藝術家，卻比那些販夫走卒類的男性藝術家還要具有豐沛內在爆破力。她嚴苛要求自己的飲食，一如展覽策展人沈伯丞在主題所標顯出的數字「11.72.2154」，指的就是她每分鐘呼吸次數、心跳頻率與從住家走到工作室的步行數。精準到近於苛刻。可是她的繪畫卻能夠在精準內在概算裡，超過率性的深度吐納。她的作品，都觸碰到時間，卻始終純化到貼近潔癖；卻又不會不通人情。她信仰無論動物、人類、植物…都有內化的精神，不單純只是顯現的外相。因此，當我問她：妳有想過自己的作品，其實就在談靈魂的內在重度嗎？她驚訝到瞪著我，大力點著頭，眼神表情是內心秘密突然被洞穿！所以她筆下的豹，絲毫不兇猛，卻慵懶、舒服到有點愛嬌模樣。她筆下的植物，也彷彿是人類的體態。而她在素描作品所特意誇大的雙手，則細心呵護著自己心愛的男友（她把男友的頭像，畫得就像是心臟形狀）。有趣的是，被誇張的雙手，像植物的延展、也像大樹厚壯碩大。作品中，她毫不矯情洩露在情感上柔軟，與她從精準概算所出發的數值，既有矛盾又如此互搭，而外相又遠遠超越傳統形制，把她不受外在綁架的純淨／耽靜心情完全拉呈出來。藝術，在這位 2022 年就被列入「尋找日本 100 位當代藝術家」排名第70名的藝術家眼中，其實是她內在與身體雙重實踐，也是心理視景的深刻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