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史學的縫補方式駕馭結構
成就2024年看得最過癮的展覽

有一種等待是藝術家與策展人之間的緣份。但，這種等待；有可能一等就是20個寒暑。尹秀珍回憶說，與巫鴻老師的合作，記得是在1998年；或者是更早一點也不一定。那個時候，他曾經說『什麼時候給妳做一次個展，由我來負責策劃』。這話，擱在心上；一擱就是20年。這次【刺天】我覺得是個好機會。

美術史學者巫鴻面對策展的這個角色，擅長運用縫補的概念來細細鋪述藝術家創作軌路或主題性脈絡，透過作品本身的銜接愈加立體化展覽或藝術家。因此，觀眾在面對巫鴻所策劃的藝術展時，就有點像是循著時間軸線，以閱讀的概念，逐一被梳理出該如何進入眼前的展覽。歷史，不再是冷冰的教材，而是活靈地在眼前搬演，更富有生命力度。巫鴻在為尹秀珍【刺天】這個展覽操作過程，係以20件作品來引證出藝術家階段性代表，尹秀珍藝術所探討的人、宇宙、天地與內外關係，這當然可以將之視為一份生活的奇想，卻也可以拿來作為計量藝術家豐沛的想像，這原本有可能散開如漫天飛舞花瓣的展覽，巫鴻卻能讓作品與空間的對應關係，隨著呼吸的舒張一般，展現出巨大的氣度，也能細膩說明小日子的心境，展覽；如同劇目，能夠相互銜接氣韻，也能單獨安靜地與作品相處，也就是與尹秀珍當時的創作心緒相處，煞是奇妙。

中國女性藝術家像尹秀珍這般在創作上，既能收拾兇悍的心理；也能撿拾生活的尋常溫度，如此兩極的溫度調控，她處理起來絲毫不帶有半點遲疑，果決與氣度、勇敢和柔軟，在這次【刺天】展覽現場清清楚楚表露無遺；叫人嘖舌。巫鴻在整個展覽情緒拿捏上相當巧妙，他藉由PSA的空間來激發出尹秀珍藝術的高度與多層次，舉例來說，由〈飛行器〉、〈刺天〉、〈補天〉三件作品所共構組合的作品，15米長的金屬針直刺天際，破碎的天空則是由七彩斑斕的布料重新縫合，就像是百衲被視覺效果，作品所透露的大氣魄與華麗，固然是很大視覺亮點，但我最喜歡尹秀珍藝術的一點則是；她是一位擅長把生活物件直接轉化拿來寓意歷史∕時間∕生命的藝術家。徵集而來的舊衣布料，就如同她另外一件〈行思‧上海〉所徵集來的舊鞋；以針織襪筒高懸於空間，衣服與鞋子，毫不稀奇的生活物件，但轉念去想；一件衣服能經多少寒暑？一雙鞋子能走過多少路？這些最普通的物件既飽含生活痕跡，也乘載過多少夢想。尹秀珍把人類對於飛行、天際、宇宙的想像與好奇，通過最日常的媒介來作為介面，所謂現實與夢想可以很遙遠又依稀就在眼前，似乎不是以一個訕笑態度來看待這所謂白日夢，竟是以一個比較宏闊與包容的廣度來看待自己與自己的夢想。

巫鴻把策展人的角色內化成為協助藝術家，將心境與創作故事巧妙地縫合在這個展覽裡面，串場者的謙遜，更足以讓藝術家的作品顯現出不凡，藝術家與策展人的雙重合奏，讓這個展覽何嘗不也看出這2、30來中國現當代藝術多少心念起承轉合，多少夢想屢屢能刺穿天際的高昂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