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影像拍賣推手
堅持中國影像藝術價值的推動
田本芬/北京採訪
中貿聖佳/圖片提供
90後的南京姑娘牛婕,年紀雖輕,可謂是中國影像拍賣市場的冉冉之星。自2014年起投入影像市場迄今已經10年。無論早期在華辰拍賣或轉換跑道到中貿聖佳拍賣,這位影像小天后可謂憑一己之力,撐起影像市場半邊天。在她的專場裡,無論是早期的紀實蛋白照,或抑是名家攝影創作,都締造出多項傲人紀錄。自稱理性思考,所以專業學的是建築設計,表達能力強,擅長建構解構、邏輯梳理。從她的拍賣圖錄中,可以感受她專注地投入,試圖為中國影像建構出一條清晰的學術脈絡;在採訪中更能感染到她對於影像藝術、當代藝術家的關懷,多年來的堅持與熱愛,有著文化人浪漫情懷的一面。本期專訪中貿聖佳影像藝術負責人牛婕,分享她的經驗,並以她的90之眼,帶領讀者看中國影像市場的發展與未來。
當代藝術新聞:在一個人人都有手機全民攝影的時代,妳始終堅持影像藝術價值的推動,並且不斷在這個市場領域中締造傳奇。先談談妳是怎麼進入影像藝術市場的?
牛婕:我生長在一個文藝家庭。外婆是部隊文工團文藝兵、母親小時候是專門接見領導人和外賓的「南京小紅花藝術團」骨幹。從小家人也刻意培養我在藝術方面的興趣,我喜歡畫畫,偏向理性思維,後來本科讀的是江南大學建築設計。機緣巧合進入了華辰拍賣公司,這個決定為我的人生帶來截然不同的綺麗風貌。
我在華辰自2014年一直做到2019年,現在回想起來特別感謝那段時間紮實的磨練,因為當任何事都必須親力親為時,自己學習成長也更多更快。選擇華辰主要想補充跟攝影有關的專業知識,從拍品徵集到寫圖錄、考證、掃描、布展、銷售等等,每一個環節都參與其中。在開展工作時,我學習觀察許多拍賣公司的從業人員,發現大多只站在銷售角度,跟客戶聯繫時往往只是想要客戶消費。因此我反向思考也開始收藏影像,只有自己成為藏家,才能以藏家的立場更全面瞭解別人真正的需求。
2019年我辭職回到南京,與四方當代美術館合作了【未完成】(首都計畫)展覽,展覽內容是當代藝術家的創作與跟南京影像文獻聯展。展出影像都是這些年我自己的收藏。後來南京藝二代們做的揚子當代藝術博覽會邀請我做運營總監。2020年底南京收藏家也是影像藝術家蕭戈,熱心的將我推薦給中貿聖佳的薛總(薛世清)。但當時博覽會工作尚未結束,薛總說正好疫情期間中貿聖佳有一場較大的網拍,不妨先來組織一場影像網拍試試水,我也想看看影像藝術在新公司的市場呈現。中貿聖佳帶有紅色文化背景,所以我便組織了一場以「紅色影像」為主題的網拍。初試啼聲卻賣的特別好,40多件成交額竟然達到七八十萬人民幣,對於網拍來說這是很好的成績,參與拍賣的包括了國內重要的美術館。這場網拍的成功更確定了薛總要做影像藝術的決心,後來北京他帶我去見劉亭董事長時,便直接介紹我,是馬上要來中貿聖佳公司的影像專家。
當代藝術新聞:推動影像藝術市場過程裡,一直感受到妳不僅僅只是驅動這個市場,妳更像是在進行影像藝術近代史的梳理,從歷史進程到當代影像發生,妳怎麼分類影像藝術的作品?
牛婕:許多藏家習慣會用「老照片」來概括我們的影像專場;但其實我是一個反「老照片」主義者。這個「反」是希望是大家能夠看到照片裡的不同特質,有了清楚分類後「老照片」就不是一種籠統的概念。看懂瓷器能分出青花、粉彩;書畫可以分出近現代書畫、古代書法等。還有,大多數人對「老照片」的概念甚至是家庭式的。很多人問我,他爸爸媽媽,姥姥姥爺照片能不能上拍?我說,這些照片僅僅對你的家庭有價值,但沒有社會價值。「名人影像」的確具有名人效應的收藏價值,但素人影像只有個人的家庭意義;雖然在達到一定數量時,會有第三視角來看的社會價值,但是它不是一個主觀具有收藏價值的照片。
「老照片」可以分為「非藝術性」跟「具有藝術性」兩大類。「非藝術性」指的各種紀實照片,像是晚清、民國時期照相館的擺拍照,國內外攝影師所攝影的山川風景,權貴名人、庶民生活,以及歷史上、社會上的重大事件等等。攝影是舶來品,從通商口岸開闢傳教士來華,大多數外國人是帶著獵奇的心理來到中國採集影像,包括侵華日軍時期的影像採集,帶有很強的目的性。像桑德斯是19世紀當時英國的商業攝影師,來到中國後拍了很多照片並開設照相館。還有些外國攝影師隨著八國聯軍來到中國,這些作品及底片又帶回到自己國家,因此海外回流的這類照片會比較多。在 eBay或者其他很多的海外管道,都可以看到19世紀的照片。
「具有藝術性」是指從20、30年代開始,新文化運動以後一直到50年代,像是我們這次春拍的「香港沙龍攝影」,再到80年代的八五新潮紀實攝影,與當代攝影。現在中貿聖佳的每場拍賣我都以民國「業餘攝影家」這個中國的影像藝術開端專題打頭陣,像是2021年中貿聖佳影像專場首拍的封面作品就是金石聲的自拍。金石聲是知名建築師,與郎靜山是同代人。30年代中國影像藝術啟蒙時期,同時也正是五四運動帶動中國體質上的劇變並影響到各行各業。在這風起雲湧的年代引領時代風騷可能有建築家、銀行家、甚至牙醫,他們熱愛攝影但非專業,是不以攝影為目的的攝影,像是張大千、張善子和郎靜山同遊黃山攝影。這些攝影創作的動機和目的並不是為了銷售營利,而是藝術家文化人之間的交往唱和,題跋互相餽贈。
當代藝術新聞:中貿聖佳專場名稱為何叫「又見」?妳到中貿聖佳後已主持6場專拍並締造不少紀錄,可否分享重要拍品和歷程?
牛婕:中貿聖佳專場都有固定的名稱,傢俱叫「斫木」,夜場有「璀璨」、「琳琅」,影像專場叫「又見」,「」字拆開就是「又見」。我自認「又見」這個專場名字起的挺好,人在不同的階段看同一張作品,會有不同的體會和感想。每一次的「又見」,都是我們跟歷史的互動,跟過去自己的重新對話。今年拜託日本朋友請荒木經惟為專場題「又見」兩字,未來我想請不同的書法家與來自各界的菁英跨界題字,五至十年後可以做個「又見」的收藏展。
首拍創造紀錄的「謝滿祿」來的甚為神奇偶然。2020年底我加入中貿聖佳,因為疫情實體拍賣延宕,所以準確來說,是2021年5月20日那天做了首場「影像藝術」拍賣。春拍前4月的清明節我回了一趟南京老家,沒事翻翻舊手機的微信聊天,翻到朋友三年前發給我的資料,裡面包括謝滿祿的攝影作品。我當時抱著嘗試的心態,問他這些作品還在嗎?朋友回答東西還在,並熱心的給我聯繫方式。謝滿祿的作品有底片保留,在國外的拍賣行陸續有拍出。也不知道這位藏家收藏的體量有多少,因為朋友只是給我發了其中一小部分。剛好首拍時已有另一位藏家提供了查爾德及其他19世紀攝影師拍攝圓明園的作品,所以我當時已經組織了「重現夏宮-圓明園專題」,便以此專題作為敲門磚。這位藏家是位古董商,原本他沒有意願,因為他在海外拍得的價格就不便宜,100多萬200萬人民幣對於影像藝術來說是個不小的金額。但我覺得這是中貿聖佳影像的首拍,所以還是很期望這些作品能出現,特別是這是曾任法國駐大清國法蘭西全權大臣公署署使謝滿祿(羅伯特.德.瑟馬萊爵士Robert DE SEMALL)拍攝的圓明園原版照片,共1419張作品。眾所周知謝滿祿除了喜愛攝影外,更是骨董藝術品的發燒友,在北京的4年期間蒐羅了許多古董藝術品珍寶,他卸任回到法國時買到了圓明園大水閥十二生肖獸首當中的鼠、牛、虎、兔、龍、馬豬7個獸首(其中鼠、兔、豬3個在運輸時被盜),何鴻燊爵士捐的〈豬首〉、〈馬首〉等都出自其家族舊藏。
在積極爭取下藏家最終同意以估價300萬人民幣上拍,但是300萬價位對於既有的影像客人來說比較艱難。第一是否能拍掉?第二是能賣多少錢?但最後竟然賣到了近500萬人民幣,遠遠超出我的預期。我在華辰時,中國境內影像藝術拍賣最貴的紀錄,是2016年拍出的一個紅色攝影家杜修賢的一組作品,241.5萬人民幣。謝滿祿專拍時有3個電話委託,2位現場客人,共有5位客人參與競拍,現場價格光速飛奔,首拍即刷新影像藝術紀錄。買家在競買前已經做了大量功課,並有圓明園的專家做指導,拍賣當晚客人便交割了。後來總結這場拍賣,上千張的作品賣到這個價格是不錯,但以單張計算蛋白照片一張幾千塊錢是非常合理的,只不過總體體量很大。四、五百萬買張書畫太正常不過,但在目前的市場對於影像這個媒介而言,是有一定門檻和認知的,這還需大家共同的努力。
2021年春季首拍成交額1170萬人民幣,單件就500萬了!我原本是想每場增加一點,循序漸進,但拍賣就是這麼神奇。拍前徵集到特殊拍品一下把標準給墊高了。有了開門紅後,便確認一年做兩場大拍,去年中貿聖佳又成立了上海公司,所以在盡可能保證兩場北京大拍的前提下再做上海拍賣。營業額大拍加上網拍差不多一年在三千萬人民幣左右,對於影像板塊來說應該是不錯的成績了。上海有了聖佳藝術空間,所以春拍何藩這個標的,我們把戰線拉的比較長,從去年底收件梳理後,今年二月份先在上海空間做展覽預熱,四月份跟《中國攝影》合作專刊,才落實到六月份的拍賣。
何藩領銜的「香港沙龍攝影」專場是「藝術攝影」領域一次重要的突破,單件作品過百萬人民幣的成績!何藩是上海人,47年去了香港,晚年在美國。他早期的作品很少,這次很幸運能拿到這批作品。所有作品一共4大箱,每箱200多張,全部作品背後都有詳細的參展紀錄與編號,這麼質量俱佳的「專業攝影」應該算是空前絕後了。今年二月上海聖佳藝術空間「香港沙龍攝影」預展時來了好多影視明星,又恰好春節檔上演了一部由程耳導演執導的電影「無名」,由王一博主演。這部電影最後一幕是導演向何藩致敬,而這畫面完全1 : 1的還原了我們這次上拍何藩的一件作品。所以展覽期間不僅有好多王一博的粉絲專程來現場打卡,小紅書上好多筆記也鋪天蓋地的報導,為這場拍賣大大的造勢。更讓我們欣喜的是這場專拍在原有的影像藏家外,也有許多當代與跨板塊的收藏家參與。影像藏家是最核心的客人,但是在核心之外,也需要有這種特殊拍品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