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會米其林星價 只相信自己口感!
文/鄭乃銘 圖片提供/劉銘浩
劉銘浩不是生來就要當個藝術收藏家的!
在32年的收藏時間裡,這位相當典型的上班族收藏家始終默默服膺著自己對藝術最乾淨、最純粹的那份喜樂,絲毫不受藝術產業帶風向的鼓譟影響。他說「我從不會跟隨市場潮流走。當然,也是因為我並非是有錢的人。因為沒有太多錢,相對得更審慎去面對要用的錢;不會想跟著人窮追潮流藝術。我總想,假如我收藏的藝術品跟許許多多的人是一個樣,那;又如何能說明我的眼光與別人不同?又如何顯露對美學的獨特品味」?「很多人可能都沒有真切去想過;藝術收藏最後是回到個人品味受檢驗的本質上,而不僅僅只是藝術品、也不單單只是這些藝術品後來的漲勢」。
劉銘浩從小就是一位擅長比賽的「機器」。小學就展現對畫畫的天賦,從校內到校際比賽,他屢戰屢勝;且以拿第一名為職志。小學唸的是音樂班,很自然音樂素質相當好。大學又加入溜冰社團,溜冰技術更是無話可說。但,「我術科都行,學科卻一團不行。本來大學想考美術系,而且一定非師大美術系不讀。可是,就敗在學科沒過。因此,就進淡江大學文學院;學的日文。想說,以後可以到日本圓夢。大學畢業、考上預官/服役/退役,想想;到日本得先進語文學校一年,才能再進正規學院,這樣一折騰起碼得要個好多年,年紀早已輸在起跑點上,就先乾脆找個工作罷」。「進廣告公司也是『矇』來的。我想進設計組,但不是美術科系,自然被拒絕。結果就進了文案組。而之所以能被廣告公司入選,歸咎原因是在於自我推薦信是用日文寫的。此舉,大大打動當時大洋廣告公司的老董。因為,他本身是留日,精通英日語,華語不太通,閩南語則相當溜。當他跟我面試的時候,問我會講閩南語嗎?我是客家人,閩南語;真的不是我慣用的語言。華語,他又不輪轉。結果,我們就在日語這個環節找到交集」。
劉銘浩在廣告業一待就待了34年才退休,這個時間軸正好見證這個行業在亞洲走過極盛與產業轉換的跌宕起伏。與此同時,他也見證了另外一個產業的幾番星辰幾番陰晴;那就是-藝術產業。
「在廣告公司工作時,我就常逛畫廊,阿波羅畫廊、春之畫廊、美國新聞處⋯,尤其是美新處是我最鍾愛的地方。一開始,我真沒有任何買畫的動機。老大生的那一年,回家幫太太拿準備要去月子中心坐月子的東西,卻發現家中被反鎖,驚覺家裡已被小偷大肆搜刮,我本來收藏的郵票、茶壺、錄影帶⋯都遭竊。至此,就斷念不再收茶壺、郵票了。藝術品,則是因此才萌發的新對象。1989年在南畫廊買了趙無極一張版畫,那是我生平第一張買的畫」!「我買蕭如松的水彩作品那年,他的畫價1號是4千。那件作品相當有故事。那是東之畫廊劉煥獻先生陪同蕭老師出外寫生之作。作品是16萬,對一位上班族的我來講,確實是個大數目」。「我記得剛進廣告公司時,我的工資也只不過1萬2,後來才調至3、4萬」。「另外,我夙來就喜歡抽象畫,為什麼呢?我說不上真正的原因,但我的經驗是,對於照相寫實的作品,我每每看久了;會覺得膩,好像整個視覺所帶起的想像空間是被壓扁的而不是放寬的。可是,抽象的作品,則會讓我屢屢萌生不同的解讀經驗,它對我會是一種激發,而不是一種箝制」。
「我認為,欣賞抽象藝術並不需要抱持太大的心理負擔,不需要懂才能去欣賞。好的作品,第一眼就會吸引你,它會自己帶你進去它的世界。我買的第一幅抽象畫是在誠品畫廊、是黃宏德的畫。到現在,這位藝術家依舊是我心裡的第一。只是,他是被台灣藝術界漠視的眾多藝術家之一,侯俊明;亦是」。「但有個笑話。有一回因為作品借展,展品都上位了。黃宏德一來,指著我借展的那件作品說:畫;掛反了!頓時我才發現,這畫在我那;竟掛反了十幾年!但我絲毫不覺違合。所以,抽象畫的解讀,是見仁見智的」。
我對現階段潮流藝術、公仔⋯等等都不泛興趣
他又說「我不買裝置藝術作品,但我卻買裝置作品的手稿。從杜象畫廊我買的是張義作品的手稿,這打開我並不限定材質的收藏」。「我對現階段潮流藝術、公仔⋯等等都不泛興趣。理由很簡單,這不是我的世代所經歷的內容,我不需要裝萌以表我與年輕世代是相近的。畢竟;我確實看不懂大眼娃貴的原因在哪裡?因此,我很少接觸專賣這種潮流性藝術的畫廊。坦白講,能賣的畫廊,你到那裡;等同於一般人,你也未必能獨享不同的藝術!假如要花那麼多錢去買具有保鮮期限的潮流藝術,或者花那麼多錢去買公仔,為何不去買年輕藝術家作品、不去鼓勵年輕藝術家呢」?「但買年輕藝術家作品也不能盲從或輕易。理由是,現在的藝術家太懂得『畫術』、太懂得如何攏絡視覺、太習於製造療癒的符號⋯,這只會對美學品味往下拉」。
「收藏,走到現在自然有所謂世代交替,我無意論斷什麼樣的收藏是對錯。但老一輩收藏者勤於做功課、新世代的收藏者則勤於查閱電腦。老一輩的收藏者從欣賞展覽到下定決心買一件作品,那是全家人共同的事,這裡有對藝術的尊重和理解,也有對畫廊、藝術家的信任。現在的收藏者則急急下單,因為要獲得同儕認同與社交談話材料。我們這一世代的收藏者,往往會從收藏的藝術品感受到歷史、體會到與藝術家共同成長的那份共情,確實鮮少在收藏的起心動念之際;就計量未來的投資增長落點」!
「我常會想,一個藝術收藏者,固然可以用錢來堆砌出收藏的數量,可是;對藝術品的品質,則不會是用錢就能堆砌出來的」。劉銘浩說。「我收藏作品其實是會做比較的。同一位藝術家的現作如果沒有我收的舊作還要好,我何必再去添一筆?藝術家,還是需要對自己的創作有份責任與榮譽感的。也許是基於這樣的理由,一位藝術家我通常只有一件作品」。「我認為,假如真有心要收藏藝術品,那麼;一定要積極培養自己看好的作品,還要培養自覺能力,對於自己喜愛的藝術家作品;要不厭其煩勤於和畫廊聯繫,抱持一定要擁有一件這位藝術家能打到自己的作品為止」。
劉銘浩說:自己從沒有在拍賣場買過作品
「動輒百萬、千萬的藝術品,就我而言,絕非一般人都能消費得了的」。「我喜歡尋找藝術的那份樂趣,不為目的、不是強求,而是一種因為發現而有所獲得的喜樂。就像我的預算每每抓在50萬以下,如果我一次就花掉50萬,那激情只是一瞬。假如我把50萬切割成五等份,就會有五份的歡喜」。
我很喜歡劉銘浩的一個比喻。他說「我不是一位喜歡吃米其林幾顆星美食的人。對食物的嚐鮮一如對藝術收藏的嗜鮮一樣,製造的都會是短暫的快感及與人說嘴的話題。我寧可在巷弄間尋找傳統小吃,而不習慣道聽塗說追隨人云亦云的美食權威。對於食物,你應該相信自己的口感,而不是別人的觀感。對於藝術收藏,你應該看的是自己要的品味,而不應該只為滿足社交平台的談話題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