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來一大千
淺談張大千潑墨潑彩作品的學術成就與市場展望
文 / 高楊
張大千先生的潑墨潑彩作品充滿著蓬勃的、豪邁的向上氣息。體現著一種時代精神,展現了現代中國繪畫的氣魄與精神,也為新時代的中國畫創造了新境界,是一位中國繪畫藝術史上劃時代的大師。徐悲鴻先生當年的評價「五百年來第一人也」真是具有一種前瞻性的評價。所謂「五百年來一大千」這是對張大千先生藝術成就的極高評價,至於針對大千先生的潑墨潑彩作品的創作靈感源流,個人有以下論述和看法。
張大千潑墨潑彩作品的創作靈感源流
一、張大千先生的潑墨作品的創作時間約在1959年至1964年之間
1959年左右大千先生因眼疾,糖尿病等原因,開始嘗試以潑墨與傳統皴法粗筆勾勒的方式進行山水畫創作。1959年末,大千先生因眼疾靜養於「八德園」中,扶杖游於園中,昏暗中滂沱的大雨使畫家心有所悟,即興創作了〈山園驟雨圖〉,這件作品的誕生被認為是大千先生潑墨作品創作的開端。至於潑彩作品的創作開始時間應為1965年逐漸形成,大千先生在給友人的書札中大意說:我已經能把石青、石綠和墨色很好的結合在一起了。是可謂大千先生潑彩作品始創成功的書證。
二、張大千先生潑墨潑彩作品的創作起源 我認為有以下幾個方面
- 大千先生精研傳統,傅申先生評其「血戰古人」,其於傳統中國繪畫藝術下苦功臨習,達到幾可亂真的程度,繪畫形式從青綠、金碧、水墨;山水、人物、花鳥莫不精妙絕倫,而中國傳統繪畫中就有:南唐王洽的「醺酣之後卻以潑墨」米襄陽之「米氏雲山」,梁楷的「潑墨人物」以及徐渭的以「破墨之法」創作花卉作品的諸多創作方式,這成為大千先生汲取古法而發展成為潑墨山水作品的傳統源流。
- 張大千先生於中國傳統繪畫中青綠、金碧、山水的創作臨習是下了大苦功的;同時大千先生,早年的敦煌數年觀覽與臨摹壁畫,使大千先生非常重視色彩,尤其是礦物質顏料在繪畫視覺上的作用。他在《讀敦煌壁畫》中說:不管哪個朝代,哪一派作風,但他們總是用重顏料,既礦物質顏料,而不是用植物質顏料,他們認為這是垂之久遠,要經過若干年的東西,所以對於顏色絕不草率,而且上色不止一次,必須在二三次以上,這才使得畫面顏色厚上加厚,美上加美。眾所周知,大千先生既非西畫學院出身,也非中國傳統繪畫意義上的某宗某派,礦物質顏料中朱砂之華美、赭石之厚重、石青之清雅,藤黃之明艷、石綠之瑰麗,其在繪畫作品中使用時,具有五彩繽紛、色澤鮮艷、對比濃烈的特點。我相信在敦煌壁畫的臨習創作中使用的礦物質顏料,為大千先生未來創造潑彩山水瑰麗雄奇的畫風,解決了使用顏料色彩的問題。
- 自然風光中的雲蒸霞蔚,煙霞漫幻,也是大千先生創作潑墨潑彩作品的靈感來源。老子說:「得其環中,超以象外。此境良不易到,恍兮惚兮,其中有象,其庶幾乎」。大千先生正是「得其環中」而復「超以象外」的。這是大千先生在自然四時景致之中的所感與所悟。晚年大千先生也多有以潑墨潑彩表現黃山的題材,或許正是大千先生受到黃山煙霞漫幻而產生了潑墨潑彩的靈感。
- 1949年之後,大千先生飄蹤海外,壯遊亞洲,歐洲,南北美洲。從阿旃陀石窟到安第斯山脈的巍峨雪山,從法國畢加索的尼斯莊園到紐約的各大博物館。尤其是1950年代末期,他的右眼受白內障的影響幾乎目盲;在此時期,開始嘗試用大筆塗抹和潑寫等方式進行了潑墨繪畫的創作,先是大面積墨色的渲染並以粗筆勾勒各種皴法,呈現出渾穆天成的意境。進而以潑代寫,用提、拉、倒的方式,任墨色與彩色交融。期間,形成了自然或半自然的各種形態,若渾然天成則略加修飾,若尚有可佈局處,則繪屋舍、林木、人物點綴其間,使畫面和諧統一。在1950年代末期至1968年之間,其潑墨潑彩作品日趨成熟,遂乃蹤跡大化以致渾然天成,創造了潑墨潑彩的瑰麗世界。
綜上所述,大千先生的潑墨潑彩繪畫創作,雖成熟於晚年,卻是源自其對中國傳統繪畫的經驗與學習,既有對自然景觀的感悟,也有對同時代歐美潮流藝術的借鑒;自具象而致抽象,化有形而於無形,外師造化,中得心源。一變中國傳統的繪畫形式,對豐富和創造中國繪畫的新意境做出了巨大貢獻,具有劃時代的開創性。終使大千先生成為一代藝術宗師。
張大千先生海外遊蹤及與同時世界潮流藝術的融合與相互影響
張大千先生自1949年離開中國大陸到1983年逝世,其海外飄蹤近34年。這34年之間大千先生壯遊世界各地,行蹤遍及香港、日本、印度、巴黎、阿根廷、瑞士、紐約等地。僅【張大千畫展】的個展就舉辦了50多次。參加各種聯合展覽不計其數,其藝術作品也被世界各地的博物館,美術館大量收藏。他遊歷亞洲,歐洲,北美洲,南美洲,世界各地,飽覽了自然風光與各大美術館,博物館的各種大展,這對大千先生晚年獨創潑墨潑彩作品產生了借鑒作用。其間,尤其與畢加索相會於法國尼斯莊園,暢談對藝術的感悟,互贈作品,並得畢加索贈言:「好的藝術在東方」而產生巨大的民族自豪感。可見,大千先生暢遊天下,廣交畫友之時,也正是大千先生汲取同時代世界潮流藝術與先鋒藝術養分的重要過程。在此階段,我認為大千先生從創作形式和創作理念上有可能產生了一種新的思維,從而也為後來開創潑墨潑彩的創作形式得到某種啟發,我們僅從1950年代至1960年代,大千先生的相關游蹤及展訊或可窺見一斑。
1953年春遊紐約、波士頓、秋遊紐約及尼亞加拉大瀑布,並以數幅作品參加紐約【當代中國畫展】阿根廷舉辦【張大千畫展】。
1956年,在東京大阪舉辦畫展。同年,於巴黎東方博物館舉行張大千臨摹敦煌壁畫展,巴黎現代美術館舉行張大千畫展,訪畢加索於法國尼斯,人稱:東西方藝壇高峰會。
1958年張大千先生獲紐約國際藝術學會推選,當選為「當代世界第一大畫家」並獲金質獎章。
1959年,旅遊歐洲,參觀巴黎現代美術館及該館所陳列之〈張大千頭像〉雕塑作品。
1960年巴黎、布魯塞爾、雅典、馬德里舉行【張大千巡回展】
1961年瑞士日內瓦博物館舉行【張大千近作展】巴黎東方博物館舉行【張大千特展】展出荷花通景屏等六幅作品。
1962年訪巴黎,同年,香港大會堂落成首展,台北歷史博物館舉行【張大千畫展】,聖保羅雙年展特邀張大千先生作品〈潑墨荷花通景屏〉參展。
在1950年代到1960年末期,在世界各地為張大千先生舉辦的各種個展、聯展不可計數。同時,也出版大量的畫冊及相關論文書籍。這既是大千先生的藝術走向世界,成為了國際上偉大的藝術家,也是大千先生借鑒、吸收同時代各種藝術思潮的重要過程。其各種大展及出版相關的書籍頗多,在此就不再一一累述。
二戰之後,隨著美國的政治與經濟上的強大,紐約逐漸成為了戰後世界當代藝術的中心,誕生了諸如羅斯科、德庫寧、波洛克、安迪·沃霍等藝術大師。他們的藝術創作顛覆傳統唯美主義與現實主義繪畫,迥然不同於一戰時期立體主義,達達主義的創作思維。以現成物,裝置藝術或即興揮灑、拼貼、影像、絲網印刷等各種手法,以一種全新的藝術觀念創作出新的藝術作品改變了人們對藝術的固有觀念。正如美國著名藝術評論家格林伯格所說的那樣:「這是美國風格的繪畫」。
同時,在歐洲,藝術的創作也正以百花齊放,流派紛呈的方式如火如荼的綻放著。巴黎的第二畫派在1945年以後逐漸形成。至70年代形成高潮,抒情抽象表現主義的藝術家們主張無構思、不固定思維的即興表現方式,代表人物為蘇拉吉、喬治·馬修、漢斯·哈同、趙無極、朱德群等人。喬治·馬修的日本之行,即興露天創作600×250公分的巨幅畫作,直接影響了日本「行動派大師」白髮一雄等人的創作思維,也同時成為行為藝術誕生的鼻祖;這也與美國的藝術大師波洛克的即興滴彩創作產生了契合。他們在畫布上、木板上、各種媒材上,以速度、運動與衝擊來表達和宣洩情感。通過點、線、色塊、筆觸等重新構建起嶄新的藝術視覺語言,以高超的混搭技術,對光感、色彩、空間等進行了大膽的探索。與此同時德國的新表現主義也在逐漸形成,其代表藝術家巴塞利茲、呂佩爾茨等,也形成了獨特的藝術表現形式。
這些同時代的全球各種藝術思潮、流派、全新的創作理念與方式,自然的會與遊蹤遍及世界,並在各地舉辦各種個展、聯展的大千先生發生思維上的碰撞,從而自覺或不自覺的影響到大千先生為未來開創潑墨潑彩山水畫的形成,而產生新的創作理念。
但是,我個人認為大千先生的潑墨潑彩作品的創作靈感和源流與同時代世界潮流及先鋒藝術的所謂契合,也僅是理念思維與觀念上的「神交」。而非簡單的影響和借鑒,由於中國傳統繪畫中已經有了潑墨、破墨、點寫雲山的創作方式。
事實上,大千先生晚年所獨創的潑墨潑彩的藝術形式,根本理念上講,還是基於東方美學的範疇。這種風格的誕生,從繪畫材料,無論筆、墨、紙絹還是礦物質顏料,都是中國傳統繪畫的材料。另外,創作內容上,還有保留著中國山水、花鳥、人物創作風姿與神韻。既具有了抽象表達的觀念,也在具體創作方式上進行如潑墨、潑彩、提、拉、顛倒紙張(將紙張至於木板上)大面積潑、染、皴、點等,我認為這種激情創作、即興創作,與抒情抽象表現主義的創作理念相合;但同時,又更多的體現著東方情致與精神。
談到大千先生潑墨潑彩作品所體現的東方精神 我認為應從以下幾個方面評述:
- 大千先生在潑墨潑彩繪畫的創作過程中絕大數採用的是中國的傳統繪畫材料,如紙、絹、毛筆、墨及礦物質顏料等。
- 創作的形式也多為條屏、手卷、橫披、扇面、圓光、鬥方、紙卡等。
- 創作內容多為祖國的名山大川,如〈長江萬里圖〉、〈四天下〉、〈雲山圖〉、〈廬山圖〉、〈黃山前後澥〉、〈卷去青靄望雲天〉等等,或以長江、黃山為題或寫古人詩詞意境。雖亦偶有〈瑞士雪山〉、〈愛痕湖〉等描述異域風光之佳作,細賞之下,也是使用中國傳統的筆致而與潑墨潑彩相結合而成的佳構,其舟楫、煙霞、屋舍、人物等等依然能夠使人感受到東方意韻之美感。創作題材也以祖國河山、傳統花卉、中式屋舍、古代人物等。更加突出了創新與傳統的有機結合。
- 表現和創作方式雖然有大膽的突破,對傳統技法與畫面構成也進行了顛覆性的改造,但又能與傳統技法進行有效的、自然的融合、獨出機抒,將大面積的潑、染、皴、點等融為一體,大塊的墨與彩潑於紙絹,然後用提、拉、倒、染等技法,使之自然的呈現出各種墨彩融合的大面積色墨塊磊與肌理,再立而遠觀,按其所呈現之各種形態。或補以皴法,或點綴屋舍、流泉飛瀑、林木等,再於隱隱煙霞幻霧之間,描寫古代人物,使整體畫面統一和諧,畫風雄奇瑰麗。開創了中國繪畫的新技法,創造了中國山水畫的新境界,並使之在近當代全球的藝術語境中體現了完美的東方情致,在融合了抽象繪畫的大量元素時,其情致與精神依然保留著中國繪畫獨特的氣韻與美感。這正是大千先生晚年潑墨潑彩創作深植於華夏文化源流與根脈的最好體現。
張大千先生潑墨潑彩作品的學術價值、市場價值以及對未來大千先生潑墨潑彩作品的市場展望
眾所周知,大千先生晚年所創的潑墨潑彩的畫風對於中國的繪畫藝術來講,是具有開創性和劃時代意義的,也使中國近現代繪畫創作成功的融入國際藝術語境。這對於中國畫走向世界,並向世界美術界展現華夏風采,提供了最佳範本。用全新創作思維,實現了中國傳統繪畫所不能企及的里程碑式的跨越。自由的、奔放的、豪邁的、絢麗的、雄奇的各種視覺感受,令二十世紀的中國畫進入了一個嶄新的創作和發展歷程。
在張大千先生飄蹤海外的30多年時光裡,其所創的潑墨潑彩的畫風所取得的學術成就。正如著名的張大千研究專家馮幼衡教授所評價的那樣:「也許,這便是上天的安排,當初徐悲鴻的理想,引西法救「衰弊極矣」的國畫。雖然他本人未必能做到,大千卻替他完成了。悲鴻若有知,必然「功成不必在我」由當初他許諾「五百年來第一人也」的大千完成,除了證明他的眼光不謬,也說明其實改革派與傳統派的殊途同歸,雖然兩者手段不同,但其實目標一致。只是從歷史的眼光看,他僅是青澀的傳播者,而大千卻是真正豐碩的收穫者。」
大千先生晚年潑墨潑彩作品,由於其學術價值與藝術史地位的崇高,而體現在了市場價值上。其實在1984年的香港蘇富比的拍賣會上,其〈溪橋晚色〉即取得了189萬港元的高價成交記錄。在近十年的拍賣市場上,大千先生潑墨潑彩的精品力作屢創新高。僅舉數例,便可為一攬。
2010年張大千潑彩作品〈愛痕湖〉以人民幣1億元由中國嘉德拍出。
2016年〈桃園圖〉由香港蘇富比以港幣2.7億的天價成交,為國內最著名的收藏家劉益謙先生收藏。
2021年5月〈碧峰古寺〉在香港佳士得以2.09億港幣拍出。
2021年10月〈春雲曉靄〉在香港蘇富比秋拍中以2.14億港幣成交。
2021年12月,大千先生的潑彩巨作〈秋曦圖〉即將上拍北京中國嘉德拍賣。我們期待著另一個天價的誕生。
隨著近些年中國的綜合國力的增強,亞洲經濟的復甦,對高、精、尖的藝術品需求持續升溫。包括國際市場上對全球高端藝術品的收藏區域調查中,亞洲藏家也是主要力量之一。疫情之下,卻發現對高端藝術品的市場非但影響不大,反而屢屢高價成交。
大千先生晚年所創的潑墨潑彩作品,其具有國際性的藝術語言,而精品巨作則多為各大博物館、美術館及全球重要藏家收藏。未來估計精品巨作流向市場的不多,這會造成未來對於張大千潑墨潑彩經典作品的需求競爭,我個人認為,與歐美同時代的藝術大師巨匠,精品巨作的市場價值相比較,尚有一定的上升空間。但這也與世界經濟的發展狀況有關,其實任何高端的藝術品,都是市場上的稀缺資源。這幾年全世界都在貨幣寬鬆,相信大千先生的潑墨潑彩力作必然取得良好的市場效果。
最後,我想給予國內外對張大千先生藝術研究專家與學者們無上的敬意。(在此我僅談及個人所瞭解的幾位重要學者和專家,當然也包括藝術市場專家)
如傅申先生、巴東先生、陳筱君女士、李永翹先生、程恩嶸先生,當然還有蘇富比、佳士得、嘉德、保利、華藝、永樂等藝術品拍賣公司的業務專家,他們分別在學術上、市場方面都有很豐富的經驗。尤以幾位學術型的專家學者,著述宏富;對張大千先生的潑墨潑彩都有極深的學術見解;對張大千晚年潑墨潑彩的藝術成就及學術研究都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這些年國內外的大型藝術品拍賣公司,也對大千先生潑墨潑彩作品的市場價值的實現,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這些拍賣公司不僅僅進行市場的推介,也十分重視對大千先生潑墨潑彩作品的學術研究與討論。並多次舉辦張大千先生的作品展覽。這也使張大千先生潑墨潑彩的作品,成為全球藏家競相爭奪的重要標的。相信藝術市場會給出最好的答案,就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