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S藝術新聞》：您在什麼機緣下進入了中國嘉德，據瞭解，您在天津南開大學時本科和研究生專業一直是考古學與博物館學。

劉暘：我是在2006年進入中國嘉德的天津辦事處實習，後又入職嘉德至今，嘉德是我第一份工作。嘉德的天津辦事處成立於2001年，當時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只有兩人。2006年9月，現任嘉德古代書畫部總經理的欒靜莉女士找到我的老師，說想找個實習生。當時大四的我因為保研，不著急找工作，就被推薦做了中國嘉德天津辦事處的實習生，帶我的是嘉德書畫方面的老專家于淑英老師。我所學專業是陶瓷考古，雖然專業有別，但她在我實習期的一年半時間裡教給我許多拍賣的行業規範與操守，是我進入拍賣領域的第一位老師。正因為有于老師這樣的老專家引導，教會我在拍賣領域的準則和基本流程，2008年我才順利入職嘉德，加入嘉德四季的團隊。說起來我是幸運的，非常順利地找到了自己的職業方向。這要感謝嘉德、于老師和欒總。

《CANS藝術新聞》：能否與我們回憶下到嘉德四季時的工作狀態？有著拍賣行業風向標之稱的嘉德四季，工作中應該具有相當的考驗和磨礪？

劉暘：初到嘉德四季時當然是有些不適應。大學里陶瓷考古專業90%以上的學習內容是元代以前的陶瓷，但我們知道拍賣行裡明清瓷器的交易是主體，佔陶瓷總體拍賣份額的90%以上，展開工作的前提是掌握極深的明清瓷器知識，很多的明清瓷器知識我是入職嘉德四季後學到的。四季拍賣又以體量驚人著稱，瓷器工藝品平均每季上拍2000件拍品，且以每三個月一次的頻率周而復始，暴增的工作量和快節奏讓我很是適應過一段時間。回憶當初，正是這種海量的工作內容與信息，才能鍛鍊眼力並扎實基礎，這種機會反倒是大拍不具備的。如今進公司的新人，我會先安排從四季拍賣開始。能適應嘉德四季拍賣節奏的人，眼力與能力都不會差。

《CANS藝術新聞》：嘉德四季拍賣中，還記得您徵集到的第一件拍品是什麼嗎？直到如今，拍賣中有哪些人或事是讓您記憶猶新的？

劉暘：徵集的第一件拍品我已經印象模糊，不過的確有讓人印象深刻的拍品。2012年的某一天，那時微信還不發達，我在整理各地發來的郵件圖片，眼睛就像機器，其中一張仿哥釉方尊的圖片映入眼簾，當時我並沒過多停留，又翻過去五、六張圖，突然靈光一閃，意識到那只方尊大概是真品，趕緊回頭找，重新審視果然是極其精彩的作品。隨後我立即與時任四季瓷器工藝品拍賣的負責人王晶先生一起飛到香港與藏家見面，在皇后大道的嘉德香港辦事處，我們見到了藏家，是一對香港母女，她們說荷里活道的古董店給開價100萬人民幣，她們可以80萬人民幣拿到嘉德四季上拍看看，我們沒有還價當即表示同意。當年9月份的嘉德四季，〈清雍正 仿哥釉鐵鏽花獸面紋獅耳方尊〉以563.5萬人民幣成交，創下了嘉德四季有史以來的瓷器拍賣紀錄。這只方尊後又在龍美術館的瓷器大展中展出。直到2019年嘉德四季推出【天民樓藏瓷】專場，其中的〈清雍正 仿汝釉如意耳盤口瓶〉以931.5萬人民幣的成交價才刷新紀錄。如果當年我們見到香港藏家時，沒有那麼痛快地答應她們的訴求，也許藏家便直接拿到荷里活道的古董店裡變現，或許那會是另一個故事。

在嘉德的十五年間，感謝很多人的幫助。我在入職時，劉越先生作為我的領導常帶我徵集，從他的身上我學到瓷器鑒定的學習方法、與客人之間的交流等等，讓我這個初入職的小白在打基礎階段獲益良多。劉越先生影響我最深的是他對古董的熱愛，這種熱愛賦能給了我堅守在拍賣行業的初衷。2010年劉越先生轉大拍工作，王晶先生接手主持嘉德四季的瓷器工藝品拍賣，我與他都是八零後，更像是共同成長的兄弟。2008年是中國藝術品市場邁入高點的開端，亞洲及中國各地的拍賣行在2008至2010兩年間迅速崛起，如作為海外回流重地的日本，就湧現出相當多的拍賣公司。當2012年遭遇市場回調，一直佔據市場領先的嘉德四季拍賣，為了保證數量和質量便不得不與眾多拍賣公司一起下場，在賽道變窄，拍品分散，買氣下降的廝殺中尋求破局。年輕如王晶，他帶領四季拍賣開闢南昌、廣州等地區為新徵集點，拓展業務的維度，推出瓷器工藝品專場【掌玩心悅】，可以說他在破局之年為嘉德四季拍賣做出的卓越貢獻值得書寫。我接棒四季後，為了四季拍賣更好地發展，總裁胡妍妍女士推動嘉德四季獨立於春秋大拍之外獨立覈算，從徵集到招商最大限度地給予我決策權，奠定嘉德四季再發展的基石。

《CANS藝術新聞》：自您就任瓷器及古董珍玩部總經理以來，同時負責四季與大拍，您是如何統籌嘉德四季與大拍兩個板塊的內容，您認為兩者最本質上的區別是什麼？並且您想要給買家呈現哪些不同？

劉暘：2019年，負責瓷器及古董珍玩部以來，我一直提醒自己的是，要保證春秋大拍和四季拍賣的平衡，不能因過度關注大拍而忽略四季拍賣這樣運轉良好的板塊。正如曾經嘉德的領導團隊為嘉德四季下的定義，「大名家的小品，小名家的精品」。我的理念是在四季的拍品要有特色，比如我們已經推動了五年的明末清初的民窯瓷器系列，已得到了業內的認可及追捧，收穫良好的口碑。晚清官窯在近幾年行情走高，價位十萬人民幣以內，這個價格更契合於四季拍賣的定位。大拍和四季拍賣本質上的區別在於四季應更強調整體性，大拍注重亮點。整體性是指須保證每次四季拍賣呈現的2000件拍品在一定水準之上。大拍每次200-300件的數量，保證拍品質量相對輕鬆，但挖掘到符合市場行情的亮點就需下些功夫。今年的嘉德春拍，雖然有種種外部因素，但我們仍呈現了像〈清康熙 青花團鳳紋奩式疊盒〉這樣紋飾簡約、留白處溫潤雋永、標準臧窯款的拍品。正因如此，客人在四季與大拍各有所愛，才會有不同的購買體驗。

《CANS藝術新聞》：買家在面對嘉德四季與春秋大拍時的狀態上是否也有所不同？

劉暘：曾經的嘉德四季是行家之間重要的交流平台，當網絡拍賣發達後，如今的四季拍賣面向的是全國的收藏家。實際上四季拍賣常有新客人入場，買家更新率很高，其中一些有實力的買家以四季拍賣為基礎參與到大拍夜場。在近三年間，買家的特點是成長速度極快，且這種現象普遍存在，也許前一場還在四季買幾萬元東西的客人，下一次大拍夜場便看到他在競投百萬級的拍品。這種現象促使拍賣公司對市場的反應速度要快，抓住市場流行的趨勢和節奏，眼光既要長遠又不可觀望太久。

《CANS藝術新聞》：兩年前，中國嘉德在疫情嚴酷之際率先在網絡拍賣上發力，當時瓷器古董珍玩成績顯著，現在網絡拍賣已成常態，甚至有如今正在進行的818網拍嘉年華，您對網拍的徵集策略是什麼？如何揚長避短在網上不能看實物的情況？在徵集中挑選出適合網絡買家的拍品？

劉暘：目前網拍也由四季的團隊在運作。實際上我要求團隊在網拍的選件標準要比四季拍賣更嚴格，全國的客人們不會為網拍的小東西特意跑來看預展，如果圖片與實物不符，會影響他們當下以及未來的購買體驗。另外要選擇可以通過圖片把作品的原貌表現清晰的拍品，比如修復過的瓷器，雖然在精修後看起來更加精美，但圖片無法反映精修的細節，所以我們的網拍盡量選擇沒有修復過的瓷器，通過照片一目瞭然的拍品更適合網絡拍賣。我們現在推出的【遞藏之趣】專場是網拍最亮眼的專場，全部為來源清晰的拍品，或有文物公司的發票，或有嘉德早年的拍賣紀錄。這場拍品的成交價格通常比放在四季拍賣上還高。

除了像818網拍這樣的純網絡拍賣模式，我們在疫情期間舉辦的四季拍賣，現場沒有一個買家，客人通過電話或網絡同步出價競拍。當時團隊準備了很多支電話線，沒想到多數的拍品竟是通過網絡出價成交的。2020年團隊從兩位藏家處分別徵集到兩對相同式樣的〈清光緒青花纏枝花卉紋碗〉，於是我分別給兩位委託方溝通，想將其中一對放在網絡拍賣上，一位藏家表示相信我們，同意上網拍，後來這只估價1-2萬人民幣的光緒碗以14.95萬人民幣在網絡上成交。當時就有客人反饋說光緒碗漲價了，這對作品後來被市場認為是清末官窯行情上漲的開端。

《CANS藝術新聞》：自2020年後，中國拍賣市場無可避免面臨「內循環」的局面，尤其今年，更出現徵集無法進入上海，客人不能到北京的情況，但我們仍看到了如【春雨齋藏瓷】這樣小專場的亮點，您如何看今年春季拍賣市場的態勢？您認為市場是要順應「內循環」的局面或者要如何破局？另外，您在下半年會比較看好哪個品類的拍品？

劉暘：今年的疫情的確導致春拍尤其瓷器類上拍的數量減少，遺憾沒有呈現更多重要的拍品，不過今年春季最終的成交情況令人滿意，表現在新客人入場多，買氣高於去年秋季。我們欣喜地感到，疫情後的客戶群體在增大。

「內循環」下，拍賣行要對市場與客人的需求掌握更精准，反應更迅速，能快速找到客人需要的東西，因為別人也很快。另外我觀察到市場換手率的提高，過去古董行裡如果一件東西沒有賣掉，三五年不會再出現，但現在的情況是一年之內都有可能再露面，而這一次很大幾率還會成交，原因是什麼？就是疫情後新客群在增大，新的客人不在乎這件東西以前是否流標，那我們的觀念是否也要轉變呢？雖然新的客人不會馬上買重量級的拍品，但他們有螺旋式上升的趨勢。我遇到過不看實物便在網上出手上百萬人民幣的客戶。拍賣公司提供盡量詳細的圖片與專業的文字介紹，將帶給客人更好、更便利的購買體驗。

瓷器仍是下半年最熱門的項目，希望在大拍中，會有更多重要的瓷器與藏家見面。另外銅爐、掐絲琺瑯和漆器也可多多關注。下半年，我們會再度推出【鐘鼎茗香 榮齋吉金】專場，劉錫榮先生舊藏的銅爐將再與藏家見面。官造掐絲琺瑯器與漆器可對標明清官窯瓷器，其製作成本甚至要高於瓷器，但價格在十年來仍沒有起勢，是我們未來值得關注的項目。

《CANS藝術新聞》：2021年，在嘉德藝術中心，曾舉辦過兩場古董珍玩的展覽，分別是【鐘鼎茗香 榮齋吉金——明清銅爐展】與【鳴鶴清賞——鳴鶴雅集十五週年藏品展】，在2022年，您是否還會籌備展覽與藏家見面？

劉暘：今年9月底我們將會舉辦一場瓷器專題的私人收藏展。本次展覽以結海堂創始人在中國內地收藏的瓷器為主，遴選四十餘件藏品，以紀念結海堂創立五週年。結海堂伉儷可以說是中國內地新興收藏家的代表，也是我此前提到的收藏家迅速成長的典型。多年前他們從嘉德四季入場，我們與伉儷二人結下了深厚情誼。現在他們已在海內外購買名瓷，可謂寰宇尋珍，並於2017年建立結海堂美術館。今年6月份中國嘉德為其舉辦的【結海堂藏瓷】專場，成交率100%。在我的職業生涯中遇到這樣的收藏家，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事。年底我們還會再與鳴鶴雅集舉辦比較專項的展覽。另外我們還在籌備一場道光瓷器展覽將在明年與藏家見面，預計展品數量在100件左右。2023年是中國嘉德成立三十週年，相信會有很多精彩的內容，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