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陽陽，祝福中貿聖佳，拍賣業績更上一層樓。

我跟陽陽這個年輕人很早就認識了！我們同是山西人，他的師父鄭堅定先生，我也很熟，在山西是大學教授，並以書畫鑑賞聞名，他跟隨鄭先生自然得到其真傳。

中貿聖佳最早是以書畫見長的拍賣公司，尤其在易蘇昊主持的年代，曾為中國拍賣創下不少領先紀錄。年輕的陽陽在中貿聖佳的蔭庇，在薛世清先生的帶領下，擔起書畫部門重責，這幾年他們踏實勤奮拼搏，讓老牌中貿書畫板塊又有了一番新的氣象，真所謂老幹新枝、任重道遠。在此，祝福陽陽、祝福中貿聖佳，書畫拍賣業績更上一層樓。

趙心 2023.07.30

CANS藝術新聞：對剛剛結束的2023年中貿聖佳春季拍賣會的成績您是否滿意？有哪些場景和細節能與讀者分享？

原陽陽：這次的成績是出乎我們預料的。拍賣之前，我個人甚至因剛剛恢復正軌的拍賣市場持悲觀傾向，但是從預展現場和夜場拍賣時的人氣與參與程度，到今年公司的總成交額與去年、前年春拍的同比增長39.46%的數據，最終的結果令人十分滿意。

比較難忘的是許多三四年間都沒見到的海內外老朋友再度團聚的場景，恍若隔世又溫暖備至。夜場【琳瑯】專場中最高標的是古藉板塊中的一套足本〈天祿琳瑯 宋名臣言行錄六十二卷〉成交價1587萬人民幣。書畫板塊這場沒有特別大金額標的的作品，而是推出一些首次面世的生貨及一些傳承有序的精品，其中包括清初鄭簠（號谷口）兩幅隸書巨軸，這兩件作品可達到全球公私館藏鄭簠之最，我們均定於30-50萬人民幣估價區間。隸書〈侍宴安樂公主莊應制〉成交價368萬人民幣，另一幅隸書王維〈酌酒與裴迪〉成交價471.5萬人民幣。雖然成交金額不算巨大，但如此高的溢價率，以及深夜接近午夜時分爆棚的現場人氣，充分說明市場保持著理性健康發展的態勢，特殊罕見的作品仍然在當下會有相當好的市場表現。

另一件特殊的作品是清代王士祿的寫經，它一直由新城王氏家族中傳承，後於民國前期轉至桓臺藏書家王宷廷家族。2021年在香港邦瀚斯曾上拍一函來自臺灣藏家委託的王士祿四冊寫經，沒想到，今年我們徵集拍品過程中，王宷廷家族後人直接聯繫到我們公司，提供了這套一函五冊的拍品。據此才了解到此套寫經共有兩函九冊，這一函為前一函，臺灣藏家提供為後一函，後一函四冊由王宷廷於1945年贈予親家張景韓，兩函寫經分隔海峽兩岸數十年。王士祿這兩函寫經是其於康熙三年被奪俸去官羈押刑部七個月時所寫，巧合的是在經書抄畢的三日後，王氏即脫罪獲釋，雖然官職仍被罷免，至此淡泊仕途。直至王士祿下世之後，他的弟弟王士禛將這些佛經護藏，並遍請文人題跋，包括宋琬、施閏章、冒襄等數十人題跋。以兩函所涉題跋者論，完成這套寫經在當時應是一大盛事，對於後世研究清初階段的歷史和文學史也具有相當重要的文獻價值，最終以540.5萬人民幣成交。

CANS藝術新聞：我很好奇您原先所學文物修復工作是有怎樣的內容，這段經歷與您後來進入拍賣行工作有哪些必然的聯繫？您是如何適應這個轉變的過程？

原陽陽：其實我大學期間學的專業是藝術設計，研究生的專業是繪畫與壁畫研究。有幸的是在上學期間曾在學校的文物修復實驗室學習古書畫修復及鑒賞，古籍及書畫修復工作是我介入這行最初的工作內容，也是一項化腐朽為神奇的工作。如何揭心，如何托心，如何補破、全色乃至覆背、砑光……，至今我仍覺得文物修復是一項非常有趣且神奇的神聖的工作。可以說我的從學經歷、初始工作都對後來研究書畫作品的賞鑒有著極為重要的鋪墊作用，對於現在從事拍賣行的工作則有著必然的聯繫。且十分難得的是，我當時學習修復和了解市場是同時進行的，當時會經常到古玩市場或北京的拍賣行參觀學習。2008年開始，算是我正式介入市場參與實操的時間節點，當時幾個企業家和我的大學老師共同成立了一家藝術品投資公司，我負責投資部的工作，其中包括研究整理資料，以及拍前預購置作品的準備工作（包括查作者的履歷和上款人資料，研究比對同時代風格以及出版著錄，核對印章等等內容）。在這期間開始頻繁的接觸拍賣市場，從預展現場檢視品項，辨別真偽，到參與拍賣競投，辦理交割等等具體工作流程，這些經歷對於2014年初入拍賣行的我來說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2014年受邀加入北京東方大觀拍賣公司，對於這份既熟悉又陌生的行業，我的內心充滿了忐忑與期待，忐忑自己沒有從事過拍賣工作的經歷，期待可以更多的與作品接觸，和更多的業內人士的交流。在2008到2012年，微信還不普及，我在投資公司的工作中與許多行業內客人只不過拍賣會期間的點頭之交，並沒有深入溝通和交流，對於拍賣公司的操作流程也不甚了解。短期迅速適應且了解市場，展開徵集及系列工作，對初入拍賣行的我是一大挑戰。除此之外，當時我的最大挑戰是從買方到仲介方的心態轉換，其中最難的是來自於價格體系的評估。原則上來說買家選擇心儀的作品大都有勢在必得的架勢，而拍賣行的定價則應考慮成交幾率及買賣雙方的承受能力，平衡買賣雙方的心理價位，過低或過高的估價都不利於市場的良性發展。時間很快，直至2018年，我結束了東方大觀四年多的履職經歷。2019年，我接受中貿聖佳總經理薛世清先生的邀請，入職中貿聖佳，負責書畫部的業務工作。

CANS藝術新聞：無論是在文物修復工作中或是在拍賣行工作時，有沒有哪件藝術品是讓您印象深刻的？

原陽陽：印象最深刻的當屬去年我們秋拍上拍的宋代佚名〈秋山瑞靄圖〉。這是我從業以來傾注感情和研究最多且也最為重視的一幅作品，故事很長，起因也相當巧合，最初是我們瓷器部的一位同事在外地徵集，發來一張角度十分傾斜的書畫圖片，我點開圖片後很激動，因為從模糊的小圖來看這是經典的宋代山水構圖的範式。我表示可以當即過去看作品，但客人說暫不考慮上拍，最後約定說只要讓我看看實物就可以。這樣第二天我和同事一起去見了委託人，委託人家族對這件作品的保管非常的謹慎，展開層層包裹之後，一幅高2.16米，雙拼寬幅的宋式山水畫驚現眼前，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第一次見到這幅畫我們足足面對實物討論了兩三個小時，當時從畫面的細節到鈐印的很多收藏印判斷，初步判斷創作年代至少在元代以前。經過這一番討論過後，委託方明顯對我態度和緩，表示也曾拿一些分解圖片和各專業的博物館專家們探討過，對於絹質材質，印章風格，繪畫風格都認為是宋或者金代的作品，在還沒有研究清楚作品准確的時代判定之前，暫時不會考慮出手。從此之後的四年，每當我途徑當地，都會拜訪委託方，也和委託人做過無數次對這件作品的探討和考證，對比各大博物館的資料，對這幅作品絹的質地密度進行分析比對，對畫作中的各個細節進行廣泛對照，直到2022年底，在我們的研究團隊和委託人達成一致共識的前提下，委託人同意釋出這件作品。最初為何不敢確定這件作品的具體年代，一是不太敢相信有這麼大幅的宋畫會在市場面世，二是因其畫作在中國美術史乃至繪畫史當中是絕無僅有的風貌，且這件作品沒有作者名款，但從宋宣和殿寶、金章宗及南宋權臣鄒應龍乃至清代收藏家王鑨、于騰等人的十數方鑒藏印又可佐證其創作年代及重要的歷史地位。直到我們將這件作品推文文宣，一位美國藏家提供來一個重要信息，他找出一張家中老人留存的這件作品的老照片影印件，公司同事們興奮極了，因為這件作品一直密藏於委託人家族後人手中，我們根本沒想到還會有民國的珂羅版出版畫冊，於是大家馬上在朋友圈中PO這份影印件，尋求出版信息，不到半小時便得到反饋，原來1922年出版的《中國名畫集》第廿三集曾刊登過此幅作品，《中國名畫集》收錄作品均是經著名收藏家、出版家「平等閣主人」狄平子發起的「美術研究會」所鑒別公認後，選入刊發的。是民國著名美術畫冊，也曾開名跡影印及珂羅版之先河。能被當時的《中國名畫集》選入，也昭示著當時以狄平子及當時學界的認知，本拍品在當時所標註的名稱為「宋人山水石巖直幅」，據此，為這幅作品的斷代及研究，又得一新的有力佐證。《中國名畫集》以唐宋元明清的年代排序，第一幅是王維的〈雪景山水〉；第二幅作品便是此幅〈秋山瑞靄圖〉，書中當時標註名稱為〈宋人山水石巖直幅〉；第三幅是南宋趙子固的〈水仙圖〉。由此更為准確的應證了我們將此幅作品的年代定為宋代且在南宋之前的判斷。最終作品以3220萬人民幣成交。在去年12月底杭州病發率最高峰的時期，很多藏家都無法親臨現場的客觀環境下，這件作品的成交對於我們來說是機遇亦是挑戰。也要真心的再次感謝委託人的信任和買家對我們工作的認可。

CANS藝術新聞：我們都知道中貿聖佳曾是一家以書畫見長的拍賣公司，2019年您接棒中貿聖佳書畫板塊是否曾受到質疑；面對壓力，您如何與藏家溝通與團隊協作使客戶們信任您，能與我們分享其中的一些細節嗎？

原陽陽：中貿聖佳曾是老牌的且以書畫為主的拍賣行，當初收到薛總的邀請時我是誠惶誠恐的，不能確定在中貿這樣一個高起點的公司，晚學後輩的介入會遭受哪些質疑。但唯一篤定的是，要不負中貿和薛總的信任，我願意接受挑戰且義無反顧踏實用心的去做事。

我面對壓力的調節方式是暫且放下，不去想壓力這個詞就好了，只需要加倍努力做好當下事，不給努力設上限。其實我和很多藏家及買家的交流一直秉承著真誠的相處態度，客觀的拍品描述，我一直堅信只要以誠待人，別人自然也會以誠感人。記得2020年疫情剛開始那年，我們的春拍受限直至10月份才舉行，那場所謂春拍其實大家壓力都蠻大的，因為當年的實體大拍公司營收全部寄希望於那一場，也是基於各種不確定因素的考慮，我們那場沒有特別大標的金額的拍品。有一位從未涉足過古代書畫的藏家基於對我的信任參與了一件古代拍品，80萬人民幣起拍，最終以356.5萬人民幣成交，溢價數倍，清楚的記得事後他和我說，我並沒有給他推薦這件作品，之所以會買是對我專業的講解和誠意的導覽的認可，這是對於一位拍賣人莫大的鼓舞。後來，我和這位藏家也成為很好的朋友。還有一位很資深的藏家曾對我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持續支持你的工作。近年來，我們每場的業績都有所提升，我覺得這也是市場和客戶給予我們最真摯的回饋。在一路走來的途中，有太多太多給予我支持、幫助和鼓舞的良師益友，在此也一併向各位再道一聲感謝！

CANS藝術新聞：2019年2月您加入中貿聖佳，相信一定有大展拳腳的想法，而2020年便遭遇疫情，當時有沒有挫折感? 這三年的時間，在心態與工作的方式上有否產生一些變化？

原陽陽：首先在加入中貿聖佳這個大家庭之初，和薛總有過很多次的交流，我們覺得在當前的大環境下，不一味的追高求大，穩步踏實的健康良性發展是當下拍賣行的生存之道。

2020年初開始遭遇的疫情，對我們來說不止有強烈的挫敗感，還有更多的迷茫和不確定。公司開會討論了很多次疫情下的出路，最後決定從2020年4月份開始籌劃網拍，網路拍賣對於買家其實並不陌生，但網拍的形式，拍品的定位等都是要重新思考的問題，作為主營線下拍賣的公司，應該有所取捨，要設計一些可以吸引更多圈外人目光的主題拍賣，而且由於疫情所限很多買家看不到實物客觀狀態，保證拍品的真偽和品質是第一要素，所以在當時我們網拍拍品的篩選標準從某種程度來說甚至要高於線下，更多的責任由我們來承擔。當時我們庫裡有300多件拍品，每一場網拍的拍品數量控制在20-30件左右，並且每場設計了不同的專題。截止到2020年12月底，書畫網拍單件的最高成交價近百萬人民幣。2020年公司全年網拍成交額過億元人民幣，可見網拍的形式逐漸被更多的群體所接受，這個數字在當時也是相當鼓舞人心的！

經過這三年特殊的時期，無論是作為拍賣從業人員的我，還是行業內的諸多師友來說，大家開始更理性、更平和、更積極的去面對一切變化，並去適應和調整自己的心態，以應對這些突如其來的變化。

另外，在當下的市場環境下，兩極分化現象日趨顯著，作為我們業務人員來說，工作方式要更快適應市場調整，在當下工作最核心要素一是「選品」，一些以前容易成交的拍品現在可能由於買家群體的審美更迭會有一些變化，如何甄選獨特的，有賣相的，且還得適應買家心理價位的拍品就變得尤為重要了；第二核心要素是買家，如何擴大更多的拍賣閱聽人群體，培養新晉買家，各拍賣行都在想盡心思搞創意，我們也是策劃了各種各樣的預展現場的互動活動，包括參與競拍中標的抽獎活動等等。事實證明，通過各種方式的傳播與培養，我們每一場拍賣都有一定比例的新買家介入，且在成交份額裡佔有不小的比例。就像今年的【琳瑯】夜場，幾件重要的拍品甚至有千禧一代的買家已經開始在參與，他們既會買林風眠，也會參與一些古代經典拍品的競投。這些現象都讓我們始終保持對市場的信心和熱情。

CANS藝術新聞：在拍賣行工作，您最享受其中的哪些樂趣？在徵集，拍賣的忙碌工作中，您如何實現身心的自洽？

原陽陽：在整個拍賣流程中，我最享受的還是徵集過程，發現驚喜和品讀作品的樂趣。至今想起初見宋人〈秋山瑞靄圖〉時仍激動不已，堅持探索，最後得到驗證的過程總是讓人興奮。當鄭谷口三米五高尺幅的巨作立於眼前時，其震撼程度足以讓人毛骨悚然，心生敬畏。當王士祿寫經驚現眼前時不可思議的心情時，等等等等……，很多時候我都會為我作為一個當代拍賣人的經歷和眼福感到慶幸，慶幸自己面對歷代經典名作的運氣，慶幸自己通過它們與古人對話的緣分。拍賣和徵集瑣碎的工作確實有時會帶來一些身體的不適和煩惱的情緒，也會時有困頓和迷茫。記得有一次我看到陳東升和俞敏洪兩位的一檔節目叫《酌見》，主題是兩位對談企業家精神，說人生有時遇到一些挫折或者障礙，對有志之士來說不是壞事，反倒會成為成功者的動力。轉念一想也是，世間只有倒閉了的企業，很少有倒閉了的行業，只要我們拍賣行業還在，一定有生存下去的辦法。只要我們對這些作品保持熱愛，一切困頓和煩惱也都不是事兒了。

CANS藝術新聞：能否淺談一下2023年的上半年的中國書畫整體市場情況？在「大貨」越發難徵集的當下，作為書畫部的負責人，中貿聖佳書畫板塊的未來有哪些思考？

原陽陽：如前所說，我一開始對今年上半年的拍賣市場並不樂觀，但今年的春拍從嘉德三十周年開始，隨後我們春拍預展現場的觀展氣氛，完全扭轉我對拍賣市場的信心。而且在此期間在與金融圈的一些朋友討論藝術品市場的現狀時，他們以拍賣圈外人的角度觀察，認為藝術品屬於極其小眾的投資品類，與大的經濟環境並不完全成正比，再加上藝術品的特殊屬性使然，認為藝術市場不會太差，今年上半年驗證果然如此。當然，一些老買家和行家群體的退出，新的藏家群體的補位，普品價位的回落和精品價位的持續攀升，也都是現階段的一些現實問題。拍賣公司「選品」的細分化尤其重要。極其普通的一些拍品已不再適合大拍的平臺，可能要通過網拍或其他的中小拍賣頻繁快速的流轉以適應市場的需求，將有獨特性的有更受歡迎賣相的作品留在大拍，「提質減量」我認為是實體大拍現階段的最首要的調整策略。中貿聖佳以往在書畫領域的光環很大，我們接棒的人如何定位自己主持的拍賣風格？我的邏輯一是穩固與踏實，二是要將大拍甄選的拍品做到深挖價值與內涵，將其文化屬性和藝術價值充分展現在市場價格上，應該是我們要著重重視的方向。

後記：原陽陽的經歷或許不可復製，在人才交替的時代，他恰好遇到數位伯樂和領路人，無疑有天賦和幸運的加持，但正如路遙所說，只有初戀般的熱情和宗教般的意志才能完成一份事業，原陽陽和所有的八零後拍賣人一樣櫛風沐雨，砥礪篤行，深深熱愛著他們所見所期的這些藝術品，熱愛著拍賣這份事業。也許您不會成為下一個原陽陽，但功不唐捐，隨時以準備好的姿態等待機會，必有屬於我們的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