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當代藝術史名家－陳逸飛專輯 專訪郭東杰

當代藝術新聞：對於這幅陳逸飛鉅作〈夜宴〉的浪漫寫實藝術價值，您是如何給予學術評價的？

郭東杰：回顧陳逸飛半世紀之前，他創作始於60、70年代，8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他被認為是首位從新中國至美國留學的華人藝術家。90年代中國藝術市場化進行得如火如荼時，陳逸飛遊歷美國十年後，又回到中國，開創了很多方面的事業，他其實是中國藝術史上一個重要案例，就憑他的人生便代表著中國現代藝術的一些重要關鍵點，再加上其風格本身也切合中國現代藝術的大主流環境，這就足以證明他在藝術史上是必須被提到、無法繞過的名字。回到其寫實繪畫，隨著歷史的沉澱，我們越來越清楚陳逸飛的寫實藝術包含了哪些元素。第一、他可以說是繼徐悲鴻在1920年代把歐洲古典寫實主義引進中國，中間經過漫長的傳承後出現的另一位重要人物。其二、1949年以後，中國將寫實主義定為官方教育體系的主旋律，他在此環境底下成長並創作，從技法上是蘇派寫實主義，從內容而言是紅色經典為主。而改革開放後，陳逸飛前往美國留學，就此從蘇派變成美國式的寫實主義。歐洲古典、蘇聯、美國、中國寫實主義都集中在陳逸飛一人身上，在其作品中不難發現，他每一個時期的畫作多少皆能上溯至這幾條脈絡裡的靈感和養分。這也成為收藏和鑑賞陳逸飛作品時層次豐富與內涵深刻之所在。

當代藝術新聞：首先要恭賀您所帶領的蘇富比亞洲區現代藝術部，這次春拍徵集到來自邵逸夫爵士舊藏陳逸飛〈夜宴〉大幅畫作，可以先談談這幅畫作的徵集過程嗎？

郭東杰：去年（2021）蘇富比秋拍後，我收到黃林詩韻主席的郵件，要前往某處進行估價，當時並不清楚詳情，只覺得聽起來挺神秘的。結果到現場才發現是邵氏電影片場，我很是興奮，因為香港人及許多華人從小看TVB和邵氏電影長大。一行人被引領到片場中的一個倉庫，一打開擺滿了邵逸夫爵士的藏品，涵蓋三個大項目：現代藝術、中國書畫及翠玉收藏。在估價過程中，我們得知原來是邵氏基金會希望將這批收藏上拍，拍賣所得用以支持邵氏基金會慈善項目運作。邵爵士是20世紀著名企業家、慈善家，更在全球影視行業佔有重要地位，我們認為此項目意義重大，格外認真處理這批藏品。這三大項目，我負責現代藝術的部分，其中論精彩程度而言，則屬陳逸飛〈夜宴〉是藏品最高質量的大作。

陳逸飛傳奇之作〈夜宴〉為當年邵爵士於香港拍賣所競得，購藏後未再出現於公眾面前。由於陳逸飛的鉅作能公諸於世、登上拍場的作品，在過去二、三十年已出來得差不多了！剩下能被稱為陳逸飛真正頂尖的鉅作，從美學到收藏價值，〈夜宴〉無庸置疑是唯一一張。加上我們原本認為此作為邵爵士永久典藏的藏品，出售此件藏品的機會是微乎其微；但因歷史性的契機，邵氏基金會為了募款支持慈善項目，這幅〈夜宴〉重現於拍賣市場，我們認為這是上天給我們的緣分。所以在極度保密的情況下，經過半年才將消息釋出，為的就是妥善地將此意義非凡的拍賣計畫做到盡善盡美。

邵爵士的現代藝術收藏不侷限於華人藝術家，他的事業和人生基地在於香港、新加坡，同時也有收藏東南亞藝術家，這是當時進入倉庫做評估時的意料之外，但細想也是情理之內。因為在新加坡有強大的事業基礎、極深的人生軌跡，這便是這次他的收藏拍賣裡，我們也看到一張鍾泗濱的精品，還有三張歐洲駐峇里島的藝術家勒邁耶（Adrien-Jean Le Mayeur De Merprès）的精彩油畫，人物造型直接對標印尼前總統蘇加諾珍藏，這令我們相當驚喜，顯現上一代最重要的華人收藏家對20世紀藝術的收藏品味。

當代藝術新聞：陳逸飛兼具藝術家和商人兩種身分，不僅拍攝電影、成立視覺工作室，還創辦模特經紀公司等，您認為他擁有的這些斜槓身分，是否有助於推動其二級市場？

郭東杰：總的來說，我認為陳逸飛是一個行動家，並未拘泥於眾人看他是藝術家還是商人，他希望其創作不只放在博物館或私人藏家手上，而是真正能推動社會發展，相信整個中國現代化的過程會因為陳逸飛的存在而不同。他身為企業家，其實是想通過商業運作來改變眾人於審美和生活上的模式，比如說20世紀最後的20年，中國經歷一種天翻地覆的變化，從三、四十年社會主義

當代藝術新聞：自2017年〈玉堂春暖〉成功拍出使得陳逸飛晉身億元俱樂部後，曾引來市場遍地開花，但近三年來陳逸飛的作品較少現身拍場，您認為是何種原因？

郭東杰：陳逸飛的人物群像確實不多。2017年〈玉堂春暖〉拍賣之後，若考查陳逸飛的文獻與拍賣紀錄，他的人物群像大部分已進入私人藏家手上，這些私人藏家更是終端藏家，比如重要機構或私人美術館的收藏，所以不會再釋出這些作品。剩下能讓大家有所期待的就是這張〈夜宴〉了。因為它是人物最多的音樂家系列，共有五位音樂家。排第二就是西洋音樂家的〈四重奏〉；其次，體現從美國到中國的轉折；第三，其作品裡的服裝都是現實中存在，並自己設計的，這就說明他如何重塑中國的古典美，能夠融入現代生活。

〈夜宴〉的靈感構圖來自五代十國顧閎中的作品〈韓熙載夜宴圖〉其中的一部分，這是古代書畫傳世中最重要的其中一張人物作品。20世紀晚期，陳逸飛用西方的寫實油畫去表現時，其實是一種跨時空的對話，所以從不同面向去看這張作品有很多課題值得去深挖和研究。這也體現出陳逸飛在藝術家/企業家的背後，其實有很多深層次的思考。

模式到重新打開門戶，面向世界開始面對資本化的改革，中國大陸面臨審美上的巨大改變，陳逸飛希望透過其品味、他所認為的美，去提升中國人的生活水平，這應該是他真正想做的事。所以他才想拍電影，因為電影對於中國人而言是一種嶄新的感受藝術的途徑。為什麼他要做時裝？因為時裝能穿在身上。而要做到這些事情通過商業最有效率，並能觸及到社會最大層面的人群。

所以陳逸飛先以藝術家為本位，再拓展至商業領域裡，就中國藝術家而言，這是一個有實驗性和標竿性的變化。1949至1990年代，所有中國藝術家基本就是國家體制的一員，但陳逸飛是率先個性化創作，並透過商業途徑去傳播自己的信念，尤其是美學概念的人。這影響可說是巨大的，不只在中國大陸，甚至是全球性的透過寫實油畫重塑中國的形象，陳逸飛可說是第一人。所以斜槓的身分有沒有影響，其實是大範圍的一種隱性影響。時至今日，無論是中國古裝劇和新古典美學，上溯的話繞不開陳逸飛這個藝術家的貢獻。若是我們今天要收藏新古典主義或是中國風的經典，對於我們的審美、民族形象產生支柱型的作用，那陳逸飛必在此名單之內。

當代藝術新聞：自2017年〈玉堂春暖〉成功拍出使得陳逸飛晉身億元俱樂部後，曾引來市場遍地開花，但近三年來陳逸飛的作品較少現身拍場，您認為是何種原因？

郭東杰：陳逸飛的人物群像確實不多。2017年〈玉堂春暖〉拍賣之後，若考查陳逸飛的文獻與拍賣紀錄，他的人物群像大部分已進入私人藏家手上，這些私人藏家更是終端藏家，比如重要機構或私人美術館的收藏，所以不會再釋出這些作品。剩下能讓大家有所期待的就是這張〈夜宴〉了。因為它是人物最多的音樂家系列，共有五位音樂家。排第二就是西洋音樂家的〈四重奏〉；其次，體現從美國到中國的轉折；第三，其作品裡的服裝都是現實中存在，並自己設計的，這就說明他如何重塑中國的古典美，能夠融入現代生活。

〈夜宴〉的靈感構圖來自五代十國顧閎中的作品〈韓熙載夜宴圖〉其中的一部分，這是古代書畫傳世中最重要的其中一張人物作品。20世紀晚期，陳逸飛用西方的寫實油畫去表現時，其實是一種跨時空的對話，所以從不同面向去看這張作品有很多課題值得去深挖和研究。這也體現出陳逸飛在藝術家/企業家的背後，其實有很多深層次的思考。

當代藝術新聞：據統計，歷年共有三件蘇富比拍品進入陳逸飛歷年拍賣成交排行TOP30。關於陳逸飛現今的二級市場表現，您是如何看待？

郭東杰：陳逸飛作品拍賣成交十大紀錄，有兩件是在蘇富比拍出，我很幸運皆有參與整個拍賣的過程，一張是〈紅旗之一〉，這是一幅非比尋常的紅色主題鉅作，它的另一半現在應該是在上海油畫雕塑院。〈紅旗之一〉、〈紅旗之二〉其實是雙聯屏。當年這張畫是屬尤倫斯收藏，後來再釋出。第二張〈晨禱〉曾在威尼斯雙年展中國館展出的作品，體現藝術家在學術上的追求。

現在陳逸飛作品拍賣市場已進入成熟期，顯而易見的是，其作品一曝光大家就知道哪一張作品是屬於何種級別，是較商業性或是私人藏家手上流通的，與頂尖藏家或重要機構非收不可的作品區別是很明顯的。屬於博物館級別能流通的已不多，若是頂級藏家要收藏的作品，只能收在那條水平線以上，而〈夜宴〉就是屬於非關注不可的鉅作。我們更希望此作能為他的二級市場帶來新的亮點。

當代藝術新聞：請問陳逸飛藏家年齡結構和地區分布為何？過去他的作品是否大多回流至中國內地藏家手中？

郭東杰：現在陳逸飛的藏家分布確實是以華人為主，近20年，內地購藏的傾向比較明顯，由於中國的私人美術館在這十多年的興起，還有中國現當代藝術和形象的確立。但不能忽略香港、台灣、東南亞的藏家同樣對於陳逸飛作品有非常強的購買力，只是相對而言較低調，大家較難輕易發覺他們的蹤影，應該是比較泛亞洲華人的購藏趨勢。另外是在年齡和審美上較成熟的藏家，對於陳逸飛或其他經典藝術家的作品有較多的購藏傾向，但不一定就年老。就我所知，也有70、80後的藏家，年齡上較年輕，但收藏上傾向經典。

當代藝術新聞：眾所周知，有許多中國頂級收藏家為陳逸飛的主要藏家，就您觀察他們是否對市場出現這件如此重要的陳逸飛作品〈夜宴〉感到興奮呢？

郭東杰：最近正進行上海和北京的預展，〈夜宴〉也逐漸在媒體層面釋出，目前詢問相當踴躍。這是一張眾人翹首以盼許久的作品，意想不到在2022年的春拍驚喜現身。由於普遍認為此作釋出市場是無望的，但邵爵士後人本著慈善籌款的契機，才使〈夜宴〉重現拍場。近年大家較熱衷於西方當代藝術，突然有一張這麼具有民族特性的鉅作亮相，我們希望此作能重新喚起眾人對民族化的中國現代藝術的注意。